银夜要塞（3）
无数虫族嘴里发出怪异的音节，几乎将整个血腥四溅的小镇覆盖，它们凶戾的竖瞳深红而亮，却不再对周遭的居民进行攻击。
透过镜头，布维特死死盯着桑淼，瞳孔都在不断颤动：“怎么会这样……”
看到这堪称绚丽而震撼的一幕，谢异眼皮跳了一下，沉重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其他人也都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在此之前，他们完全想象不到，信息素的力量能恐怖到这种地步。
“操了，桑淼这……比声波吸引器还好使啊。”
“她真的只是S级的Alpha吗？我不信。这种能力，恐怕谢异在这儿也很难做到吧……”
“难怪之前她打塞特里的人跟虐菜一样，谁对上她都讨不了什么好吧。”
人群里发出接连的惊叹声。
余辰的目光紧紧锁住桑淼，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半晌，余辰垂下眼，意味不明地嗤了声。
这人或许不知，这么一会儿时间，她清亮的眼白已经爬满了细密的血丝，就连手背用力时凸起的血管，都交错出了深青的颜色。
装得这么大，她有想过自己的退路吗？
就在这时，四周响起不轻不重的一声响，原本跳出机甲舱的谢回突然转身折返，关上舱门。
陈韫从怔愣中回神，连忙问：“你要干嘛？”
“找桑淼。”
谢回再次启动机甲，面板上亮起一道红色的警报，这是机甲能量见底的标志，他没管。
“别冲动，别犯傻。”陈韫皱眉提醒。
“那你说要怎么办？”谢回指着光屏上苦苦支撑的那道身影，眼眶有一瞬的发红，“她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而已。虫族的繁衍再生能力有多恐怖用不着我说吧？我再不去帮她，还有谁能帮她？”
陈韫眉头拧得愈发深：“我明白你的心情，我和你想得一样，可你的机甲压根没有多余的能量载你去她那边。”
不止谢回，其他单兵的机甲能量也都基本见底。
毕竟是生死攸关的战斗，没有人敢有所保留。
“那我就跑过去！”谢回非常坚持，“我体力好，跑得快！”
陈韫略感头疼，一时不知他到底想没想过后果：“就算你过去了又怎样，那么多虫族，没机甲，你怎么帮她？”
“那当然是——”
谢回沉默两秒，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他摊开手掌，精神丝从他指尖一点点蔓延出来，像一簇弱小的火焰，初出茅庐，却经久不息。
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他咧嘴一笑，眉眼间闪过一丝久违的臭屁：“用我的觉醒天赋——毁灭。”
陈韫对此持怀疑态度。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谢回使用自己的信息素能量，效果好像……并不怎么用样。
迟疑间，头顶上方忽地落下两个泠泠的音节——
“谢回。”
听见喊自己，谢回擡起头，和谢异的视线对了个正着，连忙操纵机甲在原地跳了几下：“哥！我在这儿！”
谢异摘下军帽，短发被帽檐压出折痕，额前碎发微乱，却丝毫不减气势。
他抿了下唇，问：“你有几分把握？”
谢回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一时心里没底，但很快调整过来，拍拍胸脯保证：“哥你放心吧，我还等着打她脸呢，之前那么不留情面骂我，这次得让她欠我一个大大大人情才行！”
“好，我信你。”谢异点点头，冷静地下达指令，“那就把你们所有人剩下的能量收集起来，能凑多少算多少。”
迷惑虫族，这是桑淼当初在费顿医院时，从畸变虫人身上夺取过来的能力，她其实并不常用，因为这个能力尤其消耗信息素能量，且和她本身拥有的【控制】天赋相悖，也就是说，释放信息素能量期间，她并不能同时摄取这些虫族身体里的信息素能量为自己所用。
他能感觉到，桑淼撑不了很久，这等规模的虫潮，很快就会让她的信息素能量消耗殆尽，体力透支。
到那时，她的处境将变得很危险。
可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算到布维特打得什么主意，也不得不承认，布维特算得很对，他的确做不到袖手旁观，置依赖他的平民不顾。
桑淼深知他的处境。
所以在看到虫潮改变袭击方向的瞬间，明知冒险，依然极快地赶过去将破坏降到最低，为他争取到了反击的机会。
能做的她都做了，几乎不可能做到的，她也做了。
他不能让她再出现任何闪失。
很快，谢回就按照谢异的指令将周围能收集到的机甲能量都收集了，可惜还是不够。
谢回算了算抵达小镇的距离，又擡头看了眼光屏，虫族仍然聚在桑淼周围，数量越来越多，已经完全遮住了她，无法再让人观察她的情况。
“不行……我得走了……”谢回喃喃开口。
“等等。”
就在谢回准备启动机甲时，人群中走出一人，面容阴郁俊美，一头银发如丝绸般漂亮。
比起其余人的满身血污，余辰身上看起来非常干净。
“有屁快放。”谢回对布斯托尔的人没有任何好感。
“我的机甲能量可以分给你，”余辰没什么表情地补充，“还是满的。”
谢回：“……”敢情这人刚才压根没战斗。
“你怎么忽然这么好心？”谢回一边打开机甲能量箱，一边狐疑地问，“换做平时，不对我们落井下石就是好的了。”
“爱要不要，”余辰冷笑一声，“现在落井下石也来得及。”
“要要要！”谢回立刻加快动作，生怕余辰反悔。
布维特冷冷看着底下发生的一切，桑淼出现在小镇，的确令他意外。
但当他看到谢异关切的态度时，又渐渐冷静。
他们都没有回头路了，谢异是，桑淼是，他也是。
所以现在着急的人，也不止他一个。
在谢异和谢回沟通的间隙，他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应对的策略，直到他看见余辰站出来。
布维特微微眯眼，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偏头问张秘书：“给谢回机甲能量的，是余辰？”
张秘书脸色一僵，讪讪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
于是布维特嘴角不受控地抽搐了一下。
谁向谢异倒戈他都不会惊讶，唯独余家的人，这是他刚进入联盟议会时，就一手提拔起来的家族。
余家现任家主，和他有过命的交情。
从余辰成为觉醒者那天起，他便将这孩子当做联盟军部未来的接班人培养。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余辰会背叛他。
“余辰。”布维特缓缓落嗓，眼神阴沉得可怕，“你这样做，你的父母、长辈都知道吗？”
余辰那双向来冷傲的眼颤了颤，片刻后，他擡起头，目光坦然：“知不知道，都不重要，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
布维特皮笑肉不笑：“你帮他们，叫对的事？”
余辰眨也不眨地盯着布维特，发现对方鬓角已经有些泛白，像是突然之间老了。
他想起儿时顽劣，从高高的树上一跃而下，是布维特叔叔扔下手中文件，稳稳接住了他。
余辰敬重这位位高权重的叔叔，敬重他为了联盟的发展殚精竭虑，他好像……没有私心一样，事事将联盟放在第一位，哪怕谢异的军功和威胁与日俱增，他也能忍耐，只为换一个和平。
可不知何时，这个目标好像出现了一丝偏差。
抹黑打压谢异，原来不只是为了震慑他。
通缉审判桑淼，也不是因为所谓的叛军之女。
布维特叔叔，不，是这位掌控联盟的总长先生，不再满足于现状了，他有了极大的危机感。
为了稳固手中权利，不惜利用学生，利用平民，甚至，利用战争。
随桑淼返回演习基地那天，他没看到记忆中慈爱优雅的布维特叔叔，只看到一个陌生的费顿总长。
“我不是在帮他们，”余辰喉咙涌起一丝艰涩，“我是在帮你，布维特叔叔，收手吧。”
“……可笑，真是可笑。”
布维特牙关都绷起来，像被这句“叔叔”刺痛，眼底隐隐浮现可怖的红血丝：“余辰，你还是太小了，太不懂事。追求什么不好，追求虚妄。”
话落，谢回的机甲终于充好能，能量满格的瞬间，他的机甲如火箭喷射般越过众人，眼看就要朝小镇的方向奔去。
“拦住他！”
布维特怒吼一声。
随着他一声令下，一队身着战斗服的军卫几乎从天而降，气势逼人地截断了谢回的必经之路。
谢回只好急刹。
他视线一擡，轻轻一嗤：“不是说都派去各个港口驻守了吗？这里也是港口？”
看到这些军卫出现，底下学生茫然几秒后，终于反应过来。
“有兵不去支援，却反而用来拦一个学生，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所以我们，从一开始就是被利用，被放弃的存在？”
学生们看了看军卫，又看了看表情未变的布维特，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
“我怎么觉着，人比虫族还可怕啊？”
“不止你，我也这么觉得，如果桑淼没在小镇出现，那下一批死的就是我们了吧？”
“特么的，我能接受自己死在战场上，但我实在无法接受，有朝一日死在阴谋诡计之下！这算什么？战士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在这些人六神无主的时候，谢异又低声叫了一声“陈韫”。
陈韫心领神会，和苏霓对视一眼，两人卸下机甲上的武器，端着枪疾冲上去，立于谢回身前。
“你走，我们掩护你。”陈韫道。
不待谢回说话，布维特厉声呵道：“就凭你们两个也想拦我的军卫？！找死！”
“再加上我呢？”
余辰缓步出列，而后擡起手臂，将一头银发束了起来，眼皮掀起，里头净是化不开的冷意。
“行吧，那就也加我一个。”唐娜耸耸肩，唇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你们联一军校的人最好靠点谱，我可不想死在这。”
“如果只有桑淼和谢回能、能救下镇上的居、居民……那我愿意赌、赌一把。”
瑞伊咬了咬下唇，也站了出来。
“还有我！”
“滚开！让他走！”
谢回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感谢兄弟们！兄弟们辛苦！！！”
陈韫踹了他机甲一脚：“少贫！记得把桑淼平安带回来！”
谢回拍拍胸脯，骄傲地擡起下颌：“保证不负众望！”
谢异收回目光，微微笑了笑：“联盟未来军部的精锐可都在这里了，而你的保卫军不过酒囊饭袋，在费顿是，在这里，也同样如此。对付他们，甚至不需要使用机甲——”
他话音一顿，视线瞥过学生们身上爆发出的信息素能量，如寒刀冷刃，为谢回开辟出了一条没有任何阻碍的路。
谢异眼神一转，直直望向那个再也维持不了冷静的费顿总长：“小镇的居民要得救了，你看起来好像不开心的样子，布维特先生？”
布维特闭了闭眼，那张保养得体的脸上再无优雅，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你以为你赢了吗？”
他说：“这里发生的一切，除了这群学生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
因为比赛的缘故，这里的外部网络本身就被切断了。
只要不被媒体知晓，他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费顿总长。
“哦？杀人灭口？”谢异扬了扬眉梢，“这么多人，你杀得过来吗？”
“要不试试看？”
布维特勉强维持自己的理智，微笑着道：“我带的保卫军，可不止这些，你又有什么？你引以为傲的第一军团在南半区脱不开身，驻扎其他地方的军团也别想过来支援，所有港口早就被我封锁了，即使银夜要塞攻不下，你的伊沃星也必将生灵涂炭，我说到做到！”
“你也太小瞧银夜要塞了。”
谢异不赞同地摇摇头，眼底掠过冷意：“你不是一心想要‘悬剑’么，就没想过我会使用它？”
布维特不以为然地笑了：“你不会使用‘悬剑’的，杀伤力最强的武器，往往不分敌我——不到万不得已时，一旦开启‘悬剑’，这也算是让伊沃星生灵涂炭的方法之一，我说得对吗？”
“既然知道，那你还抢？”谢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语气渐厉。
布维特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这不是没办法了吗，你和黎明之光都逼得太紧了。只有拥有‘悬剑’，才能一举歼灭利特星上的叛徒们。你不会以为自己拥护的林德兰洛就能挽回局势吧？伊沃星在他的统治下不还是被我渗透了个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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