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容
祥云之上，玉衡的脸色黑得滴墨，幽深的眸子微动，满含探究的目光落在了无双的侧脸上。
这个不省心的家伙又惹事了，思及此，只觉一股怒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堵得喉咙连着胸膛一阵阵的闷痛，烦躁和无力也随之而来。他不禁回忆起往事，从这家伙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的那一天起，他就没有一天省心过。
当年天尊命他制定天规，他征求了其他天仙的意见，一同拟定了一千条天规，本以为这些天规足够了，可没想到，这个家伙！
望向无双的目光几乎化成了冷厉的利刃，充斥着愤怒。
现如今的一万三千零一条天规几乎都拜他一人所赐！他向天尊诉苦，要求天尊让纯阳收其为徒，好生管教。
天尊乐呵呵地答应了，然后……
无双仗着自己师尊是纯阳，在天庭作威作福，无恶不作，嚣张跋扈的模样简直比凡间的纨绔公子还要纨绔千万分！
玉衡忍无可忍，又请求天尊要将云青收为徒弟，整日在云青耳边说无双多么顽劣、多么可恶，让云青盯紧无双，然后……
他费尽心思教导出来的好徒弟被无双拐走了，现如今跟着无双胡闹！
玉衡深吸一口气，缓慢吐出浊气。心中的疑惑在此时浮现，无双之前一直都在秘境中，在这段时间并未犯下过错，之前也一直待在无极宗，更没有机会胡来。唯有天玑向他提过的半年前他们去烽火村除妖那件事，玉衡猜测应当就是那时犯了错。可莫虚的留影石一直在盯着他们，天上仙闲来无事也会看热闹，凡间半年，天上半日。半日之久，为何迟迟没有派天兵下凡？
他想，应该有两个可能。其一，无双这次惹的祸足够严重，严重到需要将无双押入天牢，可追回乾坤袋的事耽误不得，因此拖延了时间，等无双消灭心魔后再处罚。其二，天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掺和此事。
亦或者，两种可能皆有。
心情沉重地走进紫霄大殿，入目是肃立的众仙家、阖眸不语的天尊以及天尊右侧面无表情的西王母。
玉衡不由得在心里骂自己一句乌鸦嘴。
他走到天璇身侧，传音问：“怎么一回事？”
天璇乐了：“你不知道？我们无双可是干了一件大好事！”
玉衡心里恼怒：“得罪了西王母叫什么大好事！”
天璇笑着问：“你怎么不想想无双在凡间是怎么‘得罪’的西王母呢？”
玉衡一怔，对啊，无双一直都在凡间，期间未曾回过天庭。
“西王母那条金蛇专门趁无双和云青不在天庭时跑到凡间作恶，它认定了天庭众仙拿它没办法，若非这次它倒霉，否则不知还会祸害多少无辜凡人。”天璇语气冷厉，说完后又话锋一转，带着畅快的笑意问：“无双难道不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吗？”
瞳孔猛地一缩，玉衡看向无双的背影，眼底染上了复杂之色。
此时，天璇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不大不小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往好了说，天庭与世无争，往坏了说，天庭就是畏首畏尾，优柔寡断，就缺少无双这样雷厉风行、甚至在某些老顽固的眼中‘大逆不道’之辈。”
听到最后一句，玉衡嘴角一抽，瞪了眼天璇。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有一种可怕的思想试图侵入脑海，他如同过去无数次一般选择了阻拦，可不知怎的，又想起天璇方才的那一句话，于是，他第一次尝试着放那一种可怕的陌生的思想走进来。
“琥珀乃本宫之坐骑，它犯了错，乃本宫管教不严，本宫自会严加管教。凡间有句话叫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无双仙人不由分说地用九天玄真剑杀了本宫的坐骑，一则无双并未给琥珀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二则无双此举并未征得天尊的同意，实乃僭越。”
西王母这番话，听得纯阳忍不住黑了脸，嘴唇蠕动，幸得静德提醒，才没有失态。其他仙家也变了脸色，陵金听得云里雾里的，胳膊肘捣了下守正的左胳膊，传音：“什么意思？”
守正皱着眉，不耐烦回他：“西王母说无双用九天玄真剑在凡间作威作福。”
“啊？”陵金还是不懂，又捣了他的胳膊一下。
“你脑子里都是仙丹吗？”守正往旁边挪了一步，抱臂，表情不爽：“西王母提到九天玄真剑，又提到无双未征得天尊同意杀了那条金蛇，你以为当真是在斥责无双僭越？”
陵金点点头。
守正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她分明是在借此事大做文章，看似责怪无双，实则是暗讽天尊纵容，天庭插手瑶池中事。早在天尊封印幽冥蟒之时，天庭与瑶池便已割席，如今西王母三言两语将此事推给了天尊，只是想从天尊这里讨个好处，你以为她当真在为金蛇鸣不平吗？错了，她的眼中只有利益。”
陵金无声“哇”一下，茅塞顿开。
“无双仙人，你可知罪？”
一股强大的威压释放开来，大殿中的神仙皆有些承受不住地喘起了粗气。然而大殿中央，无双神色不改，清冷的声音反问道：“凡间还有一句话叫做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西王母可曾听过？”
一旁的守正暗自摇头，陵金见状又问：“怎么了？”
“他不该激怒西王母。”
下一刻，却见无双毫不畏惧地仰头直视西王母，语气不卑不亢：“天尊设下仙人之位，命三十二仙人肃天下之太平。一万年来，仙人在凡间降妖除魔，已有三位仙人先后陨落。虽危险重重，但仍旧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不敢有半点疏忽。琥珀乃西王母之坐骑，多次假借修炼之名在凡间为非作歹，只是这次它恰巧就在无极宗附近，若非我随无极宗修士一同前往，恐怕不知还有多少凡人被害。”
此言一出，大殿中静得落针可闻。
纯阳满意地笑了，对着静德挤眉弄眼，眼里满是骄傲。静德笑着摇头，轻声赞叹：“天庭果然不能没有无双。”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徒弟。”纯阳一点也不谦虚。
没等陵金开口问，守正已经解释道：“无双此言有两个意思，其一指出凡间是仙人管辖之地，金蛇擅自下凡在凡间作恶便是轻蔑之举，无双此举只是奉命行事，并非僭越。其二无双提到了无极宗，若非无双杀了金蛇，恐怕会被无极宗发现金蛇是天上的东西，再一调查，便会查到它是西王母的坐骑，未免会影响到西王母的声誉。”
陵金眼睛一亮：“我们无双这么聪明的呀！”
守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无双的背影，眼底沉沉，“嗯，确实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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