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7】if线
“湛湛,开学了,这一下子就高二了,你可得抓点紧了。”
时修宴将时湛的两个行李箱擡上SUV后备箱,准备送他儿子去学校。
时湛去年中考超常发挥,直接考了个海江市第二名。他想也没想就直接报了海江市最好的学校——海江市实验中学。
结果就是录取通知下来之后,佛系了十几年的时大少爷才发现,大名鼎鼎的市重点高中果真不是盖的,高一就要十点半放学。
他后知后觉地思考了一下家里到学校的距离,来回通勤不堵车也要四十分钟。实在是浪费一个高中生的时间。
老时同志在成绩出来之前就已经给他套上了高中生的“小夹板”。命令他在这个漫长的暑假里,至少要把高一的内容全部学完。中考顺利落幕,高考预备役紧随其后直接打响,时湛不能选也没得选。
六岁那年,爸妈离婚,时修宴自己一个人把他拉扯大,确实不容易。现在多管一些也是为了以后的日子能过得舒心,时湛从来不和老时同志叫板,也踏实认学。
原本时修宴要求他走读,这样方便监督他也更好照顾他。奈何通勤时间太长,到家就得晚上十一点半。时少爷起早贪黑了一个月,第一次月考,考了个班级第二。
时湛从小到大,年级第二都没考过,这下考了个班级第二,他实在有点接受不了。当天晚上回去就拍了张住宿申请表在老时同志的桌子上。
住了一年宿,到高一学年结业考试,他依旧还是班里第二。
起初时湛不知道,在年级大榜第一名呆了一年的那位叫凌准的学生到底是什么来头。后来时修宴来给他开家长会,老师安慰他道:“您儿子可没有退步啊,有了中考状元的引领,他俩这一年在市里的地位,可是坐得稳稳的。”
原来是市状元,是一年前就把他踩在脚下的人。
开学第一天,时湛拿着文理分科表,站在天台上发愁。
这是开启高二的第一步。
按理说,选择理科是板上钉钉的事。无论是谈兴趣理想,还是谈分数成绩,理科都是时湛的唯一选择。
他不知道凌准要选哪门。据时少爷观察,这个人最可怕的点就是他文理都强,连作文都写得行云流水,篇篇都是范文水平,篇篇都至少能拿到53分。
他不想和凌准选一样的科目,因为只要还和凌准在一个大组里,时湛就永远都拿不了第一。
时湛又想,第一有什么用?如果在文科组能拿到年级第一,登上年级大榜的顶峰,成功被高校招生办发现。顺风顺水地被保送到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专业,然后为自己的十二年学习生涯画上一个歪歪扭扭的句号。
可是时湛不想将就。
因为不想将就,拒绝了时修宴想要在高中附近为他租一所房子的提议;因为不想将就,所以拼死拼活的奋斗了这么多年,始终不肯停下来一会儿;因为不想将就.......
“快下雨了。”
时湛被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打断思绪,下意识擡头看了眼天空,乌云一层接一层,生怕有半点阳光被泄露进人间似的。
他回过头,看见凌准正朝着天台的方向走来。课余时间里的凌准十分散漫,校服外套没拉拉链,里面圆领的白色T恤干净利落。
相识一年之久,时湛没怎么和他打过交道。只知道凌准这人比较冷漠,除了回答问题基本没见过他开口讲话。从不主动参加活动,不评优、不竞选班干部、不和任何人闲聊,似乎永远都把自己游离在所有人之外。
这好像是他们之间第一次交流,居然还是凌准先开口的。
时湛转过身站直,两根手指下意识地撚了撚那张文理分科表,回应他:“谢谢,我知道了。”
两秒后,时湛的视线落在了凌准的左手上。他的手指又长又细,骨节分明。此刻正夹着一根已经点着了的香烟。
注意到时湛的目光,凌准也顺着看了眼自己的左手。而后向前走了几步,和时湛站在一排,似乎没有因为被发现了某个秘密而造成什么情绪波动,他好像不介意被人看见这些。
时湛知道现在这个情况,自己要是不开口问点儿什么好像也挺尴尬,他强装自然地开口:“你会抽烟?”
话说出口时湛才后悔,他不知道凌准抽不抽烟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第一次交谈,这么问真的很冒昧。
他刚准备说句“不好意思”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凌准就回答道:“会。”
时湛一边有点诧异他会回应自己,一边又觉得,凌准这个人好像也不是那么冷。
而他作为一位从小到大遭受着扁桃体和支气管的摧残长大的小孩,自认为十分贴心地提醒道:“很呛嗓子的,对身体也不好吧。”
他看着凌准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烟雾被吹起的风乱刮,凌准忽然将烟拿至右手,避免烟雾吹到时湛脸上。
然后他把烟熄了。
时湛原本就是一句没话找话的提醒,他也没想到凌准真的会把烟掐了。
“其实抽多了就不会了。”凌准想了想,又说,“以后少抽。”
前半句话是他说给时湛的,后四个字是他说给自己的。但凌准的目光始终在天台的壁垒上,好像这就是他和世界之间隔着的那道屏障。
时湛莫名觉得,他好像也挺想把自己融进来。
“听说抽烟能解压,你每次都考第一,是不是压力也很大?”
凌准双臂搭在壁垒上,擡眸扫了眼远处。这才转过头望向背靠在边儿上的时湛,说道:“世界上这么多情感,不是每种都为分数而生吧。”
如果不是时湛注意到了凌准嘴角浅显的笑意,恐怕他真要以为凌准不开心了。
凌准反问他:“大下午来天台,也不抽烟,是因为有什么心事?”
时湛反应过来他这是在问自己。
他将手里那张已经被捏软了的文理分科表在凌准眼前晃了晃,无奈地笑笑,没再多做解释。
下一秒,凌准忽然道:“我选理科。”
“猜到了。”时湛后背一用劲儿,脱离了壁垒。换了个姿势,和凌准一样面朝远方,“所以我在想,我要不要选文科呢?”
“这都是小事情。”凌准话里听不出情绪,“选你自己喜欢并且擅长的,不要为了谁,或者为了什么,放弃最适合你的那条路。”
说完话,凌准将那已经熄灭的半根烟丢进了一个满是尘土的垃圾桶中,然后离开。整个天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哪怕是散落在壁垒上的一撮烟灰。就像他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原来这些在他眼里都是小事。”时湛自言自语道。
可是看泽凌准满腹心事的样子,时湛忽然觉得不解。在这样一个人心里,到底什么才能算得上是大事?
也许只有生死吧。
一阵风拍打在时湛脸上,他察觉到了从天而降的雨珠。时湛自嘲地笑笑,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碳素笔,在理科的方格中,打上了一个对勾。
时湛选了理科,早有心理准备地和凌准继续留在了理科重点班。但好像从天台那天起,他和凌准之间莫名开辟出了一条新的“航线”。
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做题。在市级竞赛里一较高下,一同霸占着理科年级大榜的前两名。
不过在这些过程中,他们的交流都有限,偶尔搭上几句话或几个字。凌准不爱说话,时湛也不是那种话痨的性格,这样的状态反倒最舒服。
最近这段时间,正面临着化学竞赛。时湛压力很大,他焦虑的时候很喜欢吃甜食。做题的时候嘴里总是叼着一根棒棒糖,一整天下来,他桌肚里居然有十几张糖纸。
凌准被吸引了注意,皱着眉问他:“吃这么多糖,嗓子能受得了吗?”
“和你抽烟差不多。”时湛笑着说,“我吃糖也上瘾。”
“我没说过自己有烟瘾。”
“可是我有糖瘾。”
不知不觉就十点半了。
时湛背起书包准备回宿舍,其实他确实有点不舒服。住宿的日子就是这点不好,除了自己管自己,得不到任何人的照顾和关心。
莫名有些失落,时湛看向也在收拾书包的人,冒出了一个特别不切实际的想法——凌准要是当男朋友,是不是也挺会疼对象的?
时湛摇摇头,不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到底从何而来,好像就是一种直觉。不过这人看上去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话也那么少,也不像是会疼人的样子。
倏地,凌准也背上书包站起来,撞上了时湛的目光。
“凌准。”时湛兀自开口,却并没有想到要说什么。于是顿了一下,然后接道,“今晚睡个好觉。”
“你也是。”
时湛今晚并没有像凌准礼貌回应他的话一样睡个好觉,因为他作了一天死,晚上扁桃体发炎,直接高烧了。
因为宿舍申请的晚,整个房间里只有时湛一个人。他烧得脑子都糊涂了,不知道要怎么样,没有人可以求助。稀里糊涂地打开手机,被光刺得挡了下眼。想着老时同志没准在值夜班,迷迷糊糊地翻了翻通讯录,就拨了个电话出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对面传来低沉的一声:“怎么了?”
时湛烧迷糊了,根本没听出来这不是他老爸的声音。直接张嘴叫爹:“爸,我发高烧了,目测三十九度。怎么办啊......”
电话另一边好像沉默了几秒,然后终于传来声音:“能走吗?能走的话扶好栏杆下床,把衣服和外套穿好,到保安室等我。”
时湛努力思考着他的话,这才迟钝地发现跟自己说话的这个人好像不是时修宴,他拿开手机看了一眼,通话界面正明晃晃地标着“凌准”两个大字。
“凌准?”时湛声音都有点走调,十分内疚地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我可能....打错电话了。”
“嗯,那就别不好意思了。”凌准那边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他冷静地说,“时湛,能走就到保安室,不能走就在宿舍等我,我现在过去。”
时湛没来得及拦住他,电话就已经被挂断了。
他顿时万分后悔,发个烧而已,忍忍还能死了不成?大半夜打错电话吵到人睡觉也就算了,直接把凌准折腾出来带自己去看病。
等时湛穿好衣服在学校大门口看到凌准的身影时,他觉得这可能是自己高热时的一场梦。
他被凌准打车领到医院,被他带着挂急诊,量体温,开药,输液......十指不沾阳春水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的时湛发着烧也被惊呆,他不知道凌准来医院为什么这么轻车熟路。
手背传来刺痛,时湛微微颤了一下,然后被凌准揽住了肩头。
他的手好像比自己身上更热。
凌准不知从哪拿来了一个退热贴和一条冷水打湿的毛巾,退热贴落在了时湛滚烫的额头上,冷毛巾被凌准裹在了时湛正在挂水的手上。
时湛觉得特别内疚,擡眼看了看凌准,诚恳地和他道歉:“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会打错电话。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了。”
凌准只是摇了摇头,没回应他这句话。脸上的神情算不上好,似乎是在生气。
“糖吃多了。”
“啊?”时湛这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啊.......玩脱了。”
凌准没再理他。
时湛开始没话找话:“你对看病的流程好熟练,我都不清楚。你以前也经常生病吗?”
这次凌准回答他了:“会来医院,不算生病。”
“那是为什么来医院?”时湛好奇道。
“调理睡眠。”凌准说,“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没有睡着。所以,不用觉得会打扰到我。”
其实时湛觉得自己更愧疚了。他突然有些难受,好像没来由,又好像是因为来由太多。
从小到大,时湛不习惯去交朋友,也没有得到过来自家人充分的关心。爸妈离婚,妈妈不要他,爸爸又只关心他的学习。他从来没奢望过再从谁那里得到爱,至于下一次被关心,没准儿得等到时少爷跟谁恋爱之后了。
糖果吃多了会适得其反,爱和关心也是。原本不再是时湛渴求的东西,今天意料之外地尝到了一些,却反倒让他更难受。
因为给他这些的人是凌准,可凌准谁也不是,不是他的什么人。连朋友都不一定算得上,那么时湛得到的这些东西又算什么。
一种落空油然而生,胸口传来一阵失重的感觉。时湛闭上了眼,然后只觉得到委屈。
凌准发现时湛不再说话,眼角却变得红彤彤的。
“怎么了?”
时湛不知道要怎么说,也不想睁眼看他。然后一颗泪珠就这么直溜溜地划过脸颊。
小时同学终于破防了,哽咽道:“我难受。”
难受极高的体温灼烧皮肤,难受来之不易的关心也许只是凌准并不情愿的举手之劳。
他依旧没睁开眼,却听见旁边的人站起身扬长而去。时湛顿时觉得更委屈了,他真的要自己在这孤独地打一晚上吊瓶了。
时湛睁开眼,任凭眼泪流淌。他颇有些绝望地擡起头,看见凌准从远处的自动贩卖机里取出一瓶还蒙着冰雾的矿泉水,然后又朝自己走来。
凌准又坐到了他身边,用没拿水的那只手轻轻擦拭掉时湛脸上的眼泪。然后用刚刚握着冰水的右手,轻轻地贴上了时湛滚烫的后颈。
一阵凉意袭来,时湛的委屈消退了大半。凌准的手很冰,盖在自己的脖子上很舒服。
他尽情地享受着这种满足,生怕它下一秒就不属于自己了。
“这样会舒服点吗?”
凌准声音很轻,像在哄一个生病难受的小朋友。
“没那么难受了。”时湛如实地回答他。
凌准听到他这么说,居然轻轻地笑了一下。
时湛还在惊异凌准的反应,他第一次看到凌准露出这种笑容。紧接着就又听他问:“那刚才为什么哭?真是因为难受?”
时湛将后脑勺靠在椅子背上,后颈和椅子之间留出了凌准放手的距离,坦白道:“觉得委屈。生病那么难受,却没人管我。”
“你有没有良心?”凌准问他,“没人管你,那我是谁?”
时湛说:“被惨不忍睹的我叫来陪着看病的好心同学吧。”
也许凌准是被时湛气笑了:“那要是没有我这个好心同学,你怎么办?”
时湛很认真地设想这个问题的答案:“我爸要是接了电话,我就按他的指令,烧热水,吃药,然后昏睡过去。第二天去了班里,再另想办法。”
“那你爸可真是比我这个好心同学敷衍多了。”
时湛看着凌准不停地为自己降温,直到那瓶水的冰雾已经全部化开。他好像又准备起身再买一瓶,结果却被时湛拽着衣角拦下。
“如果你是我哥就好了。”
凌准被他这句话定在原地,一时间思绪乱飞,难以控制。他不受控地转过身,半蹲在时湛眼前,轻声道:“是哥哥的话,在你那里,就能名正言顺地照顾你了吗?”
起码我不用有负罪感,也不用担心这种关心会随时消失,时湛想。
时湛最终还是只点了点头。
“时湛,我不一定能当你哥。”凌准认真道,“但是我可以换一个身份关心你。”
“什么?”
“也可以像你的家人一样爱你。”
凌准这句话出口之后,时湛还有点不想相信。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地被起身的凌准揽进怀中,肆无忌惮地和他接吻。
这才是时湛真的想要的东西,并且凌准也愿意给他。
果真,人活一辈子,还是得认栽啊。
在一起之后,时湛觉得自己的话不知不觉地变多了。他平时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在家里,没有人和他说话,偶尔和自己的医生老爸交流,三两句躲不开学习,四五句全都是代沟。时湛越来越喜欢在学校里住宿的日子。
越来越喜欢,和凌准在一起之后的每一天。
被填满的时间,无疑就过得很快。
刚升入高三这年,十月二十九日,时湛记得很清楚,今天是凌准的生日。虽然他从没有主动问过凌准,但时湛在老师的办公室,无意中看到过高考报名的初筛表格,上面正巧写着出生年月和家庭关系。
时湛仔细看过,凌准的出生日期是10月29日,比自己要大不到一年。家庭情况一栏里只有父亲,没有母亲,和自己一样。
大概也是觉得贸然询问会不礼貌,时湛对这方面有着最合理最认真的规划。他想,如果凌准不愿意说,可能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去主动询问。
只不过生日还是要过的。时湛和老时同志虽然代沟大,但是每年一到生日,时修宴能不加班就不加班,不管是上班之前还是晚上下班之后,都会准时地为时湛带回生日蛋糕。
哪怕每次的流程都是插上蜡烛,再许下一个有关于“学业有成”的愿望。时湛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反倒是全都默许了。
生日,要有点仪式感。既然蜡烛和蛋糕算,那愿望也理应算进去,总归都是好的期许,不麻烦的。
不巧今年的十月二十九日刚好赶上一个周五,是工作日。并且学校周六给高三加课,好像没有那么多充足的时间。
时少爷在学校对面的小区里定了一间民宿,趁着午饭时间凌准去物理集训队开会,自己跑到房子里好好准备了一通。
十点半下了晚自习,时湛看着凌准一如既往地收拾书包准备回家,似乎是完全把自己生日这件事情抛诸脑后了。
除此之外,凌准今天一整天兴致都不怎么高。时湛还以为是自己为了给他惊喜,瞒了一天都没主动提起来让他觉得不开心了。
“走了。”走到校门口,凌准老样子要和他道别,用温热的手掌贴了贴时湛的下颌,“再过段时间该戴帽子了。”
“戴什么帽子?”时湛问他。
凌准目光空洞地想了想,过了两秒嘴角扬了扬:“宝宝戴的毛绒帽吧。”
时湛算了,这是凌准这三天以来第一次笑。
“你不开心吗?”时湛认真地望着他,明亮的大眼睛在校门口的路灯下显得很亮,看上去也有些难过,“我没忘。”
凌准被他这句话说得一头雾水,怔了下才问道:“你没忘什么?”
就这么着,两个人面对面愣了好一会儿。时湛才发现他哥不是因为这事儿不开心,是压根儿没把生日这个事儿放在心上。
时湛准备将计就计:“明天没有早读,你陪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凌准问他:“那你一会儿怎么回来?”
实验中学的规矩,住宿生不准在工作日内离校。但黑灯瞎火,来往都是各个年级的学生,真摸瞎出去了,也不会被人发现。只要不再回来就行。
“别管了,我有办法。”时湛上前拉了下凌准的手,“你跟我来吧。”
凌准跟着他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小区里一座居民楼里,在二楼一户门前停下。
“我不知道,你是不喜欢,还是单纯忘记了。”时湛站在门口对凌准说,“但我还是想让今天有点仪式感。”
说完话,没等凌准做出什么反应,时湛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间的门。
那一刻,映入两人眼帘的是满屋子的暖色微光,HappyBirthday的气球贴在墙壁的正中央,四处是纷飞的气球和彩带。最正中心的桌子上有一个礼物盒。
“今天你十八岁,多笑一笑呗。”时湛笑着看向他,没有直接说出口那句祝福。
不管是哪一年哪一岁,单纯祝愿他生日快乐都显得太单薄。
凌准不能只有十八岁这年的生日快乐,他必须每天都快乐。
凌准还没缓过神,就见时湛将礼物盒拿出来递给他。里面是一条黑色绳子,上面穿着一颗金色的平安扣。
“不光快乐,还要平安,健康。”时湛将平安扣绳子绕过凌准纤细的手腕,“往后的每一年,每一岁。”
时湛看着凌准脸上说不出的情绪,不知道下一句话该怎么接。凌准好像很意外也有些惊喜,只是仔细看一看,就会发现他情绪上还有很多迷离和沮丧。
凌准看了看金色的平安扣,牵起了手,轻声问道:“为什么要给我过生日?”
“觉得你太好了,希望你更开心一点。”时湛低下头,摸了下鼻尖,“现在看来,好像还没达到最好的效果。”
“时湛,万一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怎么办?”
时湛平和地注视着凌准的眼眸,从面上看到最底端,最深邃的地方好像藏了太多他未知的过往。
但时湛还是认真地说:“没有这个万一。”
在他的心里,凌准带给他的情感,早就比肩天上的月亮。皎洁、无暇,不用他主动去解读,因为凌准就是纯净本身。
“如果你是我哥哥就好了。”时湛又说了一遍这句话。
“为什么?”
“那样我可以很早很早就认识你。”时湛有些遗憾,却笑了笑,“你可以陪我长大,我可以每年都给你过生日。”
那样,你就不用自己一个人藏起来那么多不开心了。
“那样,还能谈恋爱吗?”
时湛捋了捋凌准的眉毛,似乎想让它尽可能平缓一点,反问道:“为什么不能?”
“湛湛。”凌准将他拥入怀中,吮吸时湛臂膀间的味道。
他经常这样子抱时湛,时湛身上的那股味道也总能让他安心。闻起来有点像橘子,但又不是很香甜,好像掺杂了一些酸涩,和时湛喜欢的口味不符。
时湛喜欢吃甜的东西,连喝酒都是小孩子口味。去医院会红眼睛,最讨厌喝药。
以后得当小朋友养着。
“我妈妈,是在我六岁那年的今天,跳楼去世的。”
凌准搂着时湛说出了这句话,让时湛久久不能缓过神。
凌准的妈妈死在了他生日的这天。
“那你......”
那你每一年的生日,都过成了妈妈的祭日吗?
“我亲眼看着她跳的,抑郁症。”凌准说,“从那时候起,我跟我爸之间也好像隔了条远到无法丈量的鸿沟。所以我不过生日,也没有人给我过,久了,就更不想过了。”
时湛忽然觉得自己今天这样自作聪明,是不是有点过火了。他本意是想让凌准开心,可如果是这样,那就全然没有了意义。
他又忽然想起,凌准说自己会经常去医院调理睡眠。是不是......
“但是今天我很开心,谢谢你。”凌准说,“因为有了你,也许以后真的会变得不一样。”
凌准没有给时湛留下更多胡思乱想的机会,他注意到了放在房间角落里,用玻璃花瓶浸泡起来的白色花朵。
“还买了洋桔梗。”凌准亲吻时湛的发根,吮吸那股青柑橘气息和空气中淡淡的花香。
时湛在他耳畔放低音量回答:“我很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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