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杰的手指刚覆上那张写满数字的纸,便听见姜文轩算盘珠子\"啪\"地一收。
老人放下算盘,腕间翡翠镯子与檀木桌面相碰,清响惊得沈杰后颈发紧——这声响和上辈子姜氏破产拍卖会上,那只镯子被拍走时的脆响,竟分毫不差。
\"四年前,雅琴在大学城被混混堵着要债。\"姜文轩突然开口,声线像陈年普洱般沉,\"她打电话给我时,我正在谈缅甸的棉花厂。\"他指节叩了叩桌上的报表,\"等我派的人赶到,你正用后背替她挡板砖。\"
沈杰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四年前那个暴雨夜突然在眼前闪回:他攥着兼职发的传单往出租屋跑,远远看见姜雅琴被三个染黄毛的围在巷口,她抱着个牛皮纸袋护在胸口,发梢滴着水,却咬着牙不肯退半步。
他冲过去的瞬间,后脑勺挨了块带棱角的红砖,血顺着脖子流进衣领,糊了眼,可他记得很清楚——姜雅琴当时蹲下来,用她的真丝方巾给他按伤口,方巾上有茉莉香,混着血的铁锈味。
\"当时我让人查过你。\"姜文轩从茶海下摸出个青瓷杯,往里头倒茶,\"穷学生,父亲住院欠着债,母亲在菜市场卖鱼。\"茶水漫过杯沿,腾起的热气模糊了老人的眉眼,\"我让人给你家送了十万块,你妈跪在楼道里不肯收,说'不能欠救命恩人的'。\"
沈杰喉结动了动。
上辈子他确实在医院收到过一笔匿名汇款,母亲寻了半个月才找到汇款人地址,最后硬是把钱装在红布里送了回去——那时他还不知道,那钱是姜文轩给的。
\"所以你今天来,是要还那十万?\"姜文轩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像老树根盘着,\"可我听说,你去年捐给希望小学的钱,够建二十个教室。\"他推过茶盏,\"喝,这是雅琴从福建带回来的老茶,她总说你爱喝带蜜香的。\"
沈杰捧起茶盏,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突然想起姜雅琴上周在酒店煮茶的模样:她系着他的白衬衫当围裙,发尾沾着茶叶,说\"我爸的茶窖比博物馆还严,我偷了半饼他肯定发现不了\"。
现在这茶里的蜜香,倒真和那天的一模一样。
\"伯父。\"沈杰放下杯子,手在裤袋里攥紧——那里装着张银行卡,\"我今天来,是想还当年的钱,更想......\"他喉头发干,\"更想问您要个人。\"
姜文轩的手指在算盘上顿住。
窗外夹竹桃的影子晃过他的脸,沈杰这才发现,老人眼角有颗泪痣,和姜雅琴耳后的小痣位置几乎重叠。
\"要雅琴?\"姜文轩突然笑出了声,笑声震得算盘珠子都颤,\"你当我这老头是封建家长?\"他从抽屉里摸出个红绒盒推过来,\"她上个月就把户口本偷跑了,说'爸要是敢拦,我就带着沈杰去冰岛结婚'。\"
沈杰的呼吸顿住。
红绒盒里躺着枚翡翠戒指,戒面通透得能看见里面的棉絮,和姜文轩腕间的镯子是一套。
他突然想起姜雅琴昨天早上赖在他怀里说的话:\"我爸那老古董,肯定得考你三关,你要是怕了......\"
\"怕?\"沈杰当时捏她的鼻尖,\"我连你爸的期货合约编号都能背下来,还怕他考?\"
现在想来,姜雅琴那时的笑里藏着狡黠——原来她早把户口本偷出来了,原来她爸根本没打算拦。
\"她不肯回家,是因为......\"沈杰指尖碰了碰红绒盒,\"是因为阿姨的事?\"
姜文轩的笑慢慢收了。
他起身走到博古架前,拿下张镶银边的照片:穿墨绿旗袍的女人抱着穿红棉袄的小丫头,背景是满院的夹竹桃。\"雅琴十岁那年,她妈走了。\"他用指腹摩挲照片边缘,\"从那以后,她再没在清明以外的日子进过家门。\"
沈杰想起姜雅琴手机里那张锁了密码的照片:小女孩蹲在墓碑前,怀里抱着株蔫了的君子兰。\"我想带她去给阿姨上柱香。\"他说,\"您说带什么花好?\"
\"君子兰。\"姜文轩转身时,照片上的女人正对着沈杰笑,\"她妈生前最爱的。\"
茶雾漫上来,模糊了照片里的人影。
沈杰突然听见姜文轩说:\"最近多看美团网。\"他抬头,老人的眼神又像淬过的刀锋,\"千团大战要开始了,你要是能提前占下华东市场......\"
\"我已经让陈景明在谈高校代理了。\"沈杰接口,\"上周刚和杭大后勤处签了意向书。\"
姜文轩的眉毛挑了挑,算盘珠子被他拨得噼啪响:\"倒是比我当年机灵。\"他突然又板起脸,\"对了,她那间'蜜月'奶茶店,你每天去送三次玫瑰?\"
沈杰愣住——姜雅琴的奶茶店开在大学后街,他确实让助理每天送玫瑰,因为她说\"看见花就不觉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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