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关上车门时,听见她轻声说:\"卢宇。\"
我转头,她趴在车窗上,鼻尖被玻璃压出点红:\"资料室在实验室东侧,消防通道第三个门。\"
我愣了愣,她晃了晃手机——刚才参观时她假装拍实验室环境,镜头扫过了走廊平面图。
我冲她比了个\"收到\"的手势,转身往基地走。
重新进基地门岗时,保安正低头刷短视频。
我把半盒软中华拍在登记台上:\"兄弟,刚才落了个打火机在实验室,借两步?\"
他扫了眼烟盒,又看了看我胸牌——刚才唐悦用口红在我袖口画的临时访客标还没擦。\"赶紧的。\"他推回登记本,\"陈助理刚去二楼开会了。\"
我顺着消防通道往上走,楼梯间有股霉味,墙皮掉了块,露出底下\"危险勿入\"的旧标语。
第三个门果然没锁,我猫腰溜进去,反手将门虚掩。
资料室比我想象的小,靠墙摆着铁皮柜,顶上落了层灰。
我扯了扯领口——这鬼地方没空调,后颈汗津津的。
最里面的柜子没上锁,我拉开抽屉,一沓实验记录\"哗啦\"掉出来。
最上面那份封皮写着\"固态电池循环寿命测试\",日期是7月15号。
我快速翻到数据页,手突然顿住——展示样品标着\"循环2000次容量保持80%\",可这份原始记录里,第1200次容量就跌到了75%。
我摸出手机拍照,闪光灯刚亮就听见脚步声。
门把手上的铁片\"咔嗒\"响了下,我本能地钻到柜子后面,后背抵着冷硬的铁皮。
\"周老头今天不对劲。\"是陈默的声音,离门只有两步远,\"刚才唐悦提王主任的提纯设备,他眼睛都亮了——那设备在宏盛仓库压了三年,他怎么会知道?\"
另一个男声闷声闷气:\"张总说再拖三天,等海外资金到账。\"
\"可卢宇那混混精得很......\"
脚步声渐远,我数到十才敢直起腰。
手机屏幕还亮着,照片里实验记录的日期被我拍得清清楚楚。
我把文件原样塞回抽屉,临走前瞥见最底层有个牛皮纸袋,边角磨得发毛——和周教授拎的公文包一个质地。
我鬼使神差地抽出来,里面是份股权代持协议,甲方栏赫然印着\"宏盛集团\",乙方签名栏空着,只有周教授的电话号码被红笔圈了三次。
回到公司时,李分析师正对着电脑啃三明治。
他见我进来,慌忙把油渍的报表往旁边推:\"卢总,我昨天说的那个......\"
\"看看这个。\"我把手机摔在他桌上,照片里的实验记录占满屏幕。
他的三明治\"啪\"掉在键盘上。\"这是......\"
\"绿能的原始数据。\"我扯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展示的循环寿命是2000次,实际1200次就崩了。
李哥,你上周说这项目'有大资本盯着',现在大资本盯着的,怕不是个空壳子?\"
他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伸手去擦又沾了一手蛋黄酱。\"我......我也是听行里传言......\"
\"传言?\"我掏出那张股权代持协议复印件,\"宏盛用代持协议绑周教授当白手套,陈默是他们养的托儿。
李哥,你说你当初建议我们'谨慎跟进',到底是真谨慎,还是有人让你放烟幕弹?\"
他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卢总,我给您看样东西。\"他翻出个加密文件夹,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这是我偷偷调的绿能资金流水——近三个月有三笔海外汇款,备注都是'实验经费',可实际进了个人户头。\"
屏幕上跳出一串数字,我扫了眼开户行——和陈默的工资卡是同一家。
唐悦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她的指尖轻轻搭在我肩上:\"周教授的勒痕,陈默的拖延,宏盛的代持......他们在造个假项目圈钱。\"
李分析师的喉结动了动:\"我昨天收到封匿名邮件,说这项目'风险可控',所以才......\"
\"所以你就把模棱两可当专业?\"我拍了下桌子,震得他的咖啡杯晃了晃,\"李哥,我混日子的时候知道,混子最怕的是认真的主儿。
现在我认真了,你要么跟我把这摊子拆干净,要么......\"
\"我拆。\"他突然抓起外套,\"我现在就去调海外账户的关联方。\"
办公室的门\"砰\"地关上,唐悦的手从我肩上滑下来,握住我的手腕。
她的指甲盖还是凉的,却比上午多了丝暖意:\"你刚才像换了个人。\"
\"当年收保护费被人堵在巷子里,我也是这么跟人谈的。\"我翻出她的笔记本,在\"宏盛\"那页底下画了个箭头,\"不过那回我带了刀,现在......\"
\"现在你有我。\"她抽走笔,在箭头末端写了个\"陈\"字,\"李分析师刚调的股东名单里,有个陈姓自然人股东。
我记得投洽会上,那个总说'年轻人要稳健'的陈投资家,名片上就是这个姓。\"
我盯着那个\"陈\"字,后颈的汗突然凉了。
窗外的夕阳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陈\"字上切出道金边——像极了当年巷子里,老痞子们划在墙上的记号。
唐悦合上笔记本,金属搭扣\"咔嗒\"一声。
她的眼睛在阴影里发亮:\"要查吗?\"
我摸出手机,周教授被架着的照片还在相册里。
他腕子上的勒痕红得刺眼,却让我想起今天早上他蹲在实验室里数金属纹路的样子——那是真正搞科研的人,眼里有光的。
\"查。\"我把照片设为屏保,\"而且要查到根儿上。\"
李分析师的电话就在这时打进来,背景音是银行叫号声。
他的声音比刚才清亮了些:\"卢总,海外账户的关联方查到了......\"
我看了眼唐悦,她正把薄荷糖一颗一颗摆成小塔。
糖纸在夕阳下闪着光,像极了当年巷口那家小卖部的玻璃柜台。
\"说。\"我按下免提。
\"股东名单里有个陈立明,持股比例......\"
陈立明。
这个名字像根针,\"叮\"地扎进我脑子里。
投洽会上,他拍着我肩膀说\"年轻人别太冒进\"时,袖口露出的翡翠镯子,现在还在我记忆里晃。
唐悦的手顿住,糖塔\"哗啦\"散了。
她抬头看我,我知道她也想起来了——那镯子是A货,当年在夜市摆摊的老吴头,五十块能批发三个。
窗外的风掀起桌上的报表,一页页纸翻得哗哗响。
我捡起颗薄荷糖含进嘴里,甜味混着点涩,像极了这摊子事——看起来甜,底下全是算计。
但没关系。
当年在巷子里,我蹲在墙根儿看蚂蚁搬家时就明白:再密的网,只要找到线头,就能一点点拆开。
现在,线头就在陈立明三个字上。
我摸出唐悦的笔记本,在\"陈\"字旁边画了个箭头,笔尖戳得纸背凸起。
好戏,才刚到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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