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赋
齐滺看了看侯虞递上来的红色牡丹族徽,半晌才不太确定地问:“河南穆氏是参与者?穆怀安对这件事不但知情,甚至还选择了帮助昌黎韩氏运送铁矿石?”
运送铁矿石的箱子上都盖着河南穆氏的族徽了,说穆怀安不知情,也太看不起这位执掌洛阳仓二十余年的府君大人。
齐滺觉得自己的脑子在发懵:“穆怀安这是什么意思?昌黎韩氏私自冶炼的铁矿就是从洛阳附近运出来的,他之前为什么不说?私自冶铁这样的大事,穆怀安也敢就这么卖了昌黎韩氏?”
私自冶铁不管在哪朝哪代都是足以抄家灭族的大事,河南穆氏和昌黎韩氏绑在一起,也没有到让整个天下都忌惮的程度。这件事曝出来,都不用萧楫舟出手,其余的关东贵族就能以此为借口瓜分了昌黎韩氏与河南穆氏。
齐滺目瞪狗呆:“这是什么伤敌一万自损八千。”
萧楫舟拿起侯虞递过来的族徽仔仔细细看了看,才说道:“族徽不是伪造的,这就是河南穆氏族徽的模板。”
面对眼前这让人蒙圈的情景,萧楫舟道:“我想到了两种可能。”
齐滺的脑子转了转,才犹豫着问;“第一种是不是穆怀安完全可以说铁矿箱子上族徽是伪造的?谁都知道河南穆氏的族徽是红色牡丹,只要穆怀安咬死不承认,这些族徽就是昌黎韩氏用来陷害他的。”
萧楫舟点头:“只凭族徽确实无法证明什么,以此定罪河南穆氏更是痴心妄想。穆怀安想脱罪很简单,这些东西根本牵连不到他。”
齐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第二种可能来,只能求助于萧楫舟:“那第二种可能呢?是什么?”
萧楫舟:“第二种可能,就是穆怀安根本没想到,我们会发现铁矿的事。”
齐滺一愣。
萧楫舟低头看向齐滺,双目中是宛如春水一般的笑意:“不是每个人都能想到,你能一眼就发现盐场的不对劲,从而找到昌黎韩氏隐藏在盐场中的冶铁高炉。”
萧楫舟扬了扬手中的牡丹族徽,声音中尽是轻佻:“也许穆怀安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昌黎韩氏的铁矿究竟建在哪里,所以他才将晒盐法透露给我们,让我们以晒盐法作为突破点。”
齐滺对比了一下萧楫舟说出的这两种可能,发现他并没有办法分辨出哪个才是穆怀安最初的想法——亦或是,这两种可能都不是。
不过这也并不重要,穆怀安最初的目的已经是现在最微不足道的事,齐滺更在意的是:“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萧楫舟没有第一时间给出自己的答案,而是反问齐滺:“你怎么想?”
齐滺思忖良久,最终说道:“我想到两种可能。”
萧楫舟:“第一种?”
齐滺:“第一种,找人揭露盐场的建造不符合规范,直接抄了盐场,然后再让官兵从盐场中发现私自冶铁的痕迹。”
萧楫舟点头:“这样做的优点是一切明发上谕正大光明,到最后一旦查出什么,昌黎韩氏再无抵赖的余地。”
齐滺接着说道:“但缺点是一旦走漏风声,一切将功亏一篑,我们可能再也找不到昌黎韩氏私自冶铁的证据,还有可能会连累韩遂。而且一切走朝廷的流程,可操作的空间太大了。”
昌黎韩氏百年世家,跺跺脚整个关东都要抖三抖,有几个人敢冒着得罪整个昌黎韩氏甚至是整个关东集团的风险,找出昌黎韩氏诛族大罪的证据?
萧楫舟若有所思地点头:“第二种呢?”
齐滺:“第二种,就是我们暗查。直到将一切证据都找到之后再行查抄。”
萧楫舟:“这样一来证据确凿,昌黎韩氏再也没有狡辩与运作的机会。”
“可是……对你不太好。”齐滺皱着眉,眼底都是忧思,“这种做法虽然快狠准,但到底失之磊落,一旦满朝文武对你的评价降低恭敬不再,你之后的处境会很危险。”
没有哪个人会希望自己的老板是一个背地里耍阴沟的人,今日萧楫舟能暗查昌黎韩氏、翻出昌黎韩氏灭门的证据,明日他就能暗查其他的家族。
大梁上上下下这么多官员哪有几个干净的,一旦满朝文武都在心底存下这样的印象,他们将再也无法对萧楫舟付出信任与忠诚。在齐滺看来,这是比一个昌黎韩氏更重要的问题。
“但若光明磊落,昌黎韩氏却可能做小人。”齐滺的眉头都要皱在一起了,“一旦他们私下运作毁灭证据,我们白白做了一回无用功,你在朝臣心底的威严也会下降。”
说到底,这件事最难的地方在于现在的萧楫舟登基不久,他登基到现在,只做了一件大事,就是处死了荆扬刺史案的二位刺史。
但实际上,荆扬刺史案里的两位刺史都是南方士族,南方士族自幼学习孔孟儒道,天生就比关陇贵族和关东贵族更知道什么是君君臣臣。
荆扬二位刺史谋反证据确凿,南方士族羞于与之为伍,再加上萧楫舟只诛首恶未动亲眷,因此并没有引出轩然大波。
但也正因为这件事处理的太过仓促,导致关东贵族与关陇贵族不免认为萧楫舟胆小怕事,连谋反这么大的事都不敢牵连亲眷,只怕背地里是个软柿子。
帝王需要威严,昌黎韩氏的处理某种程度上决定着萧楫舟在关陇贵族和关东贵族中的口碑——
龙椅上坐着的究竟是一个胆小如鼠、成事不足、无需尊重的傀儡,还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无双帝王?
齐滺只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掉光了:“你是怎么想的?”
他看起来蔫蔫的,像是一只被骄阳教做人的可怜大狗狗,整个人蔫的连动都不想动。
偏偏那双杏眼依旧灵动依旧,蕴含着世间的万般光彩。
萧楫舟不由地伸出手揉了揉齐滺的头顶,直到齐滺的发冠都被他揉得歪了起来,萧楫舟才止住了自己罪恶的双手。
齐滺“啪”地打掉萧楫舟手,他连忙扶正自己的发冠,这才不满地说道:“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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