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情惊怖地抹了把鼻子,挣扎着想坐起来,目光呆滞地、看着床上那女子下地,冷静地套上裙子,走去收拾那被他粗鲁、摔落在地毯上的大提琴,轻轻地装进饰纹精美的皮袋子,而后目不旁顾地走出门去,带上门……
这是蓄谋……
他陡然清醒了几分大声质问,“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无人回答,只有无声的拳脚落下,直打到他奄奄一息,匍匐在地……
他喘息着趴在地上,流血的不再是鼻腔,浓重的耻辱感才是致命的、让他求生的力量。
他不发一言了,知道今天一定惹到了什么人,既然对方打,那就先挨打吧……
见他这种态度,这些人居然没再动手,一个人狠狠提着他的衣领让他靠在墙上,厌恶地看着他已然肿胀的脸,一脸鄙夷。
他咧着嘴,冷冷地笑了,唇裂了,开口就有血腥味,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艰难。
“弄死我,也给个理由……”
“嗬!”
一边有人冷嘲地答,“你真不明白?你惹到我们大哥了……”
他继续嘶哑地问,“你们……大哥是谁?”
众皆沉默。为首那人做个手势,示意众人将他扶起来、胡乱地给他套上衣服。
*
终于不经意间绕出了鹿港的九曲回廊,我出了门,独自走在大街上。
路灯下颀长的身影,是如此孤独落寞。
徒步走了一段路,周身暖融融的,寒冷的空气拂面,却只降温了心头澎湃的热气;解了围领的盘扣,未免自嘲地想:
我真是一个穷到身无分文、富到周身穿着裘皮的矛盾女人。
丝毫不在意身后有人尾随,不讨厌有人跟着,是因为我知道自己需要保护;
一个穿成这样的女人,即使淡淡妆容,但出现在这豪华夜总会门前,难免不会令人浮想联翩;
刚才那中年男人恃强凌弱,极尽侮辱恐吓之辞让我后怕,好歹要考虑一下自身安全。
我想出来,真的是想——透一口气。
*
离那璀璨的灯火远了些,远远看着它如同隔岸之火。
这燃烧着欲望和激情的场所,谁也不能说那里只是藏污纳垢,充满黑暗和罪恶;少年时眼光肤浅,视野有限,觉得它可怕阴森,不知它既是罪恶之源,却亦是享乐者的快乐之泉。
也许,那样的地方,承载了很多女人出人头地的渴望,弱者求得生存、直达上层的渠道;还令欲求饥渴者有幸福的满足感。
它于国而言,是一个稳定的产业及经济支柱,将富人的钱以让人匪夷所思的速度和密度集中;
于社会而言,是创造公平、均衡财富的手段;它,存在就有价值,存在就是合理的,何过之有?
只是,没想到十年之前我以为我曾远离,能带着冷静、公正的态度来看待,用超然物外的淡然理解它的存在……
但十年之后的今天,价值观如此宽容,自由意识已如此隆重出场,我依然要听闻世俗眼光不公的对待。
一句话,一个字眼,如同就能让我成熟蜕变的身躯,拖回到之前的少年时代……
这种可怕的感觉,让我觉得无奈。
仿佛一直是那只井底之蛙,不停地在爬,井高得毫无极限,亦无限深远;我爬呀爬,每次都觉得自己可以爬到井口,忽然发现虽然度日如年般辛苦,却从没看到过井口之外的天……
*
同样的感觉,可以延伸到我与他的感情……
楚希雯一直都在,只是我掩耳盗铃,寄望于他的用情之专。
我错以为十年就是永远,永远就是一成不变……
其实一个男人的一生,可以有很多个十年;情爱世界,也不局限于一个女人;连我自己都有这么多改变,我凭什么,来要求他从一而终……
*
光阴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