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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大结局(2 / 2)

他点头。然后打开了盒子。

宁子谦忽然问:“你在干燥剂里放了什么?”

一阵馥郁的香气从盒子里飘荡出来。他伸手进去乳白色的颗粒里摸索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将埋在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朵花。

一朵玫瑰花。

玫瑰的花瓣开放到了最为绚烂的时刻,又在干燥剂的作用下永远冻结。

他想起那天,殷夷渊推着轮椅带他出去。房间外是一片小小的花园。

隔离中心位于一个挖下来的深坑,花园周遭就是高高的围墙,上面站满了携枪的警卫,对他们的出现警惕擡枪。而殷夷渊仿佛不觉。

那天阳光正好。他们走到盛开的玫瑰丛边。

殷夷渊看着那朵盛开正艳的红玫瑰,忽然道。

“你们很像。”

他道:“很像……吗。”

这样脆弱的、美丽的花。在绿植被病毒感染纷纷枯萎凋零的末日,竟倔强地得以存活。

它开在丧尸横行的原野,也开在围墙高筑的基地。开在逝去之人的墓前,也开在幸存者的手边。

它将灰烬的世界点缀以亮色,在人们绝望的眼中带来生的摇曳。

那首末日前著名诗人写下的诗歌,时常在风里传唱——

“我是个绝望的人,是没有回声的话语。”

“丧失一切,又拥有一切。”

“最后的缆绳将我勒于崖边,你牵系着我的生命的希望。”

“我以沙哑的声音为你而歌——”

男人低沉的声音念诵诗歌最后一句。

“在我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夕阳沉坠,橙红的光芒照耀着尘世。

殷夷渊低下了头,在冰冷的枪械和黄昏的余晖中啄了啄他的唇,对他说。

“活下去。”

此刻。

他拿看着那朵永远不会凋零的玫瑰,小心放到床头,又从枕头下拿出一张小小的信卡,垫在玫瑰下方,然后解释道。

“留给他的。”

宁子谦当然知道“他”是谁。对此,一种隐秘的嫉妒升了起来,让他忍不住去偷看信卡上的内容。

信卡不大,内容也不多,只有短短一行。

宁子谦知道他手起不了劲,拿笔也困难,但这行字却仍清秀优美。虽然笔画之间多有停顿。

“永为你盛放。

——你的玫瑰。”

*

天文台在基地最高处。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你一个人进去吧。”

宁子谦道。

山上风大,不适合戴隐形眼镜,于是,男人一双浅红的眼瞳显露在风里。

“你只需要应答,然后交谈,过程中抓住机会询问。所有该问的问题你都已经清楚了,”宁子谦道,“最关键是,在被完全感染之前,怎么把消息传递回来。”

“耳麦戴好。你衣服所有口袋里都装有窃听器,颈后和手腕内也各植入一枚,无法出声的时候,你可以敲击。”

“你的时间可能只有很短,或许一分钟,或许一秒。无论如何,尽量传出消息。这或许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唯一的希望。

也或许只是一场惶然的挣扎。一次不会被人记起的牺牲。

但这世间总要有人牺牲。

他点点头。

宁子谦按动了轮椅上的自动行进按钮,他便缓缓进到了天文台观测大厅内部,距离星空最近的地方。

观测大厅的圆顶已经打开,浩瀚星空铺面而来。

亿万年前的光,穿越宇宙和时间,就这样呈现在脆弱渺小的人类面前。

他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带动血管也在鼓鼓震颤。遭过不可逆破坏的神经有些畏惧地缠结起来,但马上又被更加凶猛的、无可阻挡的力量瞬间破开。

它们被迫绷直,又很快被侵染,蛇一样狂乱地扭动,想要挣脱躯体向天空伸展。

他开始剧烈喘息,摄入的氧气却仿佛穿肠的火焰。

他知道,自己的病发作了。

巨响、嗡鸣、凌乱的光与声。

他看到了——蜘蛛在爬动,乌鸦在鸣叫,树藤在蜿蜒,巨蛇喷吐出毒液,沾满了血液与焰火的陨石和岩浆在它们的身旁环绕盘旋。

只有那轮血红的弯月静静嵌在夜幕中心。

它照耀着他。

它等待着他。

他知道令自己摆脱痛苦的办法。

那鬼魅的低语入他梦中,温柔诱引。

诵念祂的名字,回应祂的声音——

“……以利亚。”

……

……

……

“人类,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神明的声音在他耳畔低语。

“你不是一直想要向人类世界传递消息吗?如何阻止甚至杀死神明的办法,我已经全都告诉你了。”

“只不过这里是虚空,只有心甘情愿接受我的力量,才有机会穿越维度,到达彼岸。”

“就像这样。”

神明伸出指尖,似乎想要抚摸那颗蓝色的星球。

他瞳孔收缩了一下,去拉对方的手,力量却不足以阻挠神明的继续动作。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指尖停在星球上方,甚至没有碰触,只是一阵带起的气流所刮出的风——

那阵风穿越了时间和空间,去到了二十年前的地球。

一架正在飞跃大西洋的飞机折断于风中。

那时正是地球的日暮,洁白的裙摆被浪潮沾湿,飞散的骨灰掉入海底。

“哎呀。”恶劣的神明说,“你干嘛忽然拉我,搞得我都有些控制不住力道了。他们本来不用死的——大概。”

……

……

欲i望。

无穷无尽的欲i望。贪婪的、丑恶的、扭曲的、痴狂的。

世间所有生灵纷繁复杂的欲i望,正在不断涌进他的身体,挤占他的灵魂,让他感知,要他改变。

他蜷伏在地上。呜咽着。

神明的手按在他的后脑勺,源源不断地注入力量。

“你知道吗?当众神都在寻找虚空崩塌之时避难的支点,在地面散布灾厄,获得信仰的时候。”

“只有我,一眼就看见了你。”

“纯净的、洁白的、美丽的灵魂。竟然能诞生在全是低等生灵的污浊之地。多么不可思议。”

“那时我就知道,你理应成为我的容器,接受我的力量,为我散布信仰。”

“我一直都在期待着……被欲i望之力彻底侵蚀后的你。白纸被污黑浸染,纯洁却最终堕落,啜饮着沉沦的美酒与鲜血,你必将更美丽,无与伦比的美丽,这世间生灵有谁能不为你沉迷?”

地面蜷伏呜咽的人类忽然艰难撩起汗湿的眼睫,他雪白的身体,蜷曲的姿态,像某种羽化前扭动挣扎的昆虫幼体,漆黑的眼睛里倒映神明的身影。

“也包括您吗?”

神明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是,也包括我。”

……

……

他支着头,指尖在一颗灰色的行星上戳弄着。

就像人类幼崽正拿着树枝捅向蚂蚁窝一样。

这个星球上本来生存着一群以植物器官为食的蝶类动物。

因为指尖拨弄产生的狂风与带起的沙尘,所有地表上的生物都陷入灭顶之灾,绿植被灰尘覆盖,蝶翼葬在泥土中,原本美丽的星球变成了泥土的灰色。

他丧失了兴趣。拍拍手掌的灰尘。转过身。神明在他的身后。

“好玩吗?”神明问。

他回答:“很无聊。它们太吵了。”

“它们”,大概是指星球上那群蝴蝶。

神明:“我看你玩的时候倒觉得挺有趣的。”

“为什么?”

“因为你完全不像个人类了。”

“我应该像吗?”他反问。

他的身上穿着一件非常素净的白袍,肢体还是人形,模样和他人类的时候也无有不同。

可是,就是不一样了——没有人类会对一个星球上生灵的泯灭无动于衷,也没有人类会有这样勾魂夺魄的姿态。

他分明只是站着,衣袍松松垮垮,蜷曲的长发散落,漫不经心又懒散地瞥过来一眼,你就会感觉到好像有无数勾子抓进你的躯壳,从灵魂深处涌现出所有不可言说的冲动,阴暗潮湿的渴望。

他就像是欲i望本身。

而真正的欲望之主反而站在了一旁,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杰作,摩挲着下巴道。

“我以为,你会想要把自己伪装得和以前更像一点。”

“为什么?”

“因为你曾经的爱人是人类。你以前不是一直凝视着他吗?那位人类基地的白发领袖。你被我接到虚空之后,他在一夜之间白了头发,如果再见到你应该会很高兴吧?不过,我想他应该不会接受你现在的样子。”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怎么会?等虚空崩塌那一刻到来,所有神明都需要降临地球,那里是宇宙中唯一安全的支点。你会和我一起。”

“……”

“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容器,你的爱人是一位非常聪明的人类。虽然我仍不知道你是通过什么办法向他传递信息的,但他显然知道了我们的弱点——神明需要人类的信仰作为锚点,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不能将地球和人类毁灭,而他却掌握了毁灭地球的按钮。而他的精神力,也出乎意料地强大,甚至贯通了地球的时空,无法从根源消灭——怪不得阿勒忒娅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

“可惜的是,即使用毁灭地球作为威慑,遏制了灾难的继续,却也只是饮鸩止渴。”

“等到那一天到来,他要怎么阻拦我们?看看他正在做的事情——建立绝对独i裁,通过精神烙印将整个人类世界的信仰统一,不愿意提供任何降临的锚点?多么疯狂大胆的做法,他想将神明全部逼死在虚空。可是你知道的,他不会成功。”

“因为我们存在。”

“欲i望存在。”

“而背叛者也永远存在。”

……

……

【背叛者永远存在。】

蓝色的星球上,一艘银白的方舟逃离了引力的束缚,幸存者们站在舷窗前欢呼雀跃。

白云与尖塔围绕的神居之中,沉睡的神明被挖出心脏,容器低头一口一口吞噬着掌心的跳动的器官。他吃得满脸都是血污,形容比恶魔更可怖。沾血的白袍在地面铺展,如同一朵盛开的花朵。

支撑虚空的众神之王倒下,虚空的崩塌被提前了。

那一天。

地球在哀鸣。

众神也在哀鸣。

提前崩塌的虚空迫使祂们必须马上降临支点,而人类那位白发的独i裁者却用覆盖全球的精神烙印强行统一了人类信仰,以惨烈的燃烧生命的姿态,拒绝神灵的进入。

若非有背叛者离开地球,这张屏障几乎毫无漏洞。

即使如此,残破的屏障依旧拖延了致命的三分钟。

三分钟。

众神被虚空的力量撕扯拼命撞击着降临的通道,信仰的屏障被从漏洞外围开始撕破,两者疯狂角力,神明的骨骸如白雨纷飞,人类的生命也如被雨水沤烂的稻草一样纷纷枯萎。

蜘蛛坠落。树藤枯萎。乌鸦折翼。巨蛇断尾。

而他——祂的身体,承受了虚空崩塌最直接的撞击已经彻底破碎,仅有一只完好的眼睛,坠向地球。

祂看向地球。

昔日美丽的星球此刻已经破碎不堪,神明们强行打开的降临通道链接虚空,自高维吹来的风比神明指尖的轻抚更可怖,神明们越靠近,带来的风就愈盛,随着人类精神屏障的衰弱,被风吹起的流沙也从地球身上滑落,它从一个完整的球体,正在沦陷成宇宙的尘埃。

或许它曾是幸运的,在这古老虚空毁灭的焰火中成为唯一的支点;而它又是不幸的,因为承受神明降临的代价从一开始就已注定。

“值得吗?”

以利亚的声音响起。

“就算你费尽心思欺骗了我,吃掉了我的心脏,也改变不了地球毁灭的命运。”

“或者说,是你自己提前导致了地球的终局。”

【是么。】

“我一直觉得你的灵魂好看。污黑的、绝望的、美丽的灵魂。被欲i望浸染透了,反而什么都不在乎。我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生物,你就是以这样的姿态欺骗了我——你在乎的东西,我不明白。你隐藏得太好了。我见过人类的爱大多炙烈,你却像一潭死水。”

【我也会流泪。】

“是吗?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流泪的模样。”

【使我流泪的人,在地球上。】

“而现在地球已经不在。你永远不能再流泪了。你的爱又能剩下多少?”

“你吃了我的心,我确信我的心里没有爱。你的灵魂已经漆黑,对世间生灵没有任何怜悯,它们的情感和欲i望都只是你手中尘埃。你从未有爱意显露,或许,你根本就没有爱。”

“是了——你没有爱,你所存在的只有执念,所以我才觉察不出来。”

【你不懂人类的爱。】

“爱不过只是欲i望的一种,我怎么可能不懂?而你却早已不是人类。你被我的力量感染同化,又强行吞噬了我的心。你的灵魂早已面目全非,就算你的爱人活着,也绝认不出你来。”

【我不需要他认出来。】

祂坠落到了地球。

严格来说,这已不能说是地球。

而只是一片漂流在宇宙中的碎片。

这是人类精神屏障最终消散的地方。

在这一场与神明、与虚空的交战之中,有人用精神力留下了地球最后一块安然无恙的荒土。

而荒土之上,只有一支放在玻璃罐里的玫瑰。

“一支玫瑰?”

以利亚惊奇道,“人类既然能用精神力保下这块荒土,为什么不用这里来埋葬自己的尸骸?魂归故土,我记得这应该是人类的习俗吧?”

漆黑的眼睛孤独地躺在故土。

祂的躯壳和心脏,已在虚空中崩裂,散在四野。

祂还有意识,祂并未死去。祂能感受它们。也能控制它们——得抓紧时间。

“你干什么!?”以利亚忽然提高了声音,“你在分解自己血肉和心脏?你会死的!”

祂不为所动,看着高空。

宇宙中无数星辰已经因为虚空崩塌而变成灰烬,但此刻,却有更多星星点点的光正在不断升起来。

“这是……整个世界生灵凝聚不散的信仰,以无尽神灵尸骸作为献祭,由此形成神灵诞生的‘沃土’……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从一开始,你的目的就是要制造神明——”

“可我不明白——!”

【以利亚,你确实不懂人类的爱。】

“我不明白——!”

【人类的爱,是让飞蛾殒身的烈焰,是伊甸园中的禁i果,是永世难脱的锁链。】

【即使如此。】

【我想感受烈焰的温度,即使我会如蜡烛般被烧融;我想品尝果实的甜美,不怕为之承受责难与罪孽。我挣开的是牢笼,奔赴的是自我和新生。】

【这宇宙太冰冷……】

*

冰冷的。荒芜的。死寂的宇宙中。

忽然响起了心跳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

代表死亡的神明从沃土中苏醒。

一支玫瑰从梦境中盛放了。

*

梦境尽头。

谢眠单膝跪在地上,低头看着眼前盛开的玫瑰。

他寻找了亿万年的,死亡之主的“心”,就藏在这里。

藏在他自己的梦里。

一黑一红的眼眸垂下。

红色的眼睛正在不断淌出血泪,而黑色的眼睛则静静倒映着玫瑰。

这样脆弱的、美丽的花。

他伸出手,握上它纤细的花茎。

好像稍稍用力就能够折断,折断那亿万年无止无休的轮回,又好像稍微照料就能存放,点缀他心底灰色冰冷的荒土。

多狡猾。他想。

现在,轮到他做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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