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就站起身,走得干脆利落,仿佛作曲的人不是他,刚才弹琴的人不是他,被拥抱的人也不是他。
人设可以作假,经历能够伪造,音乐里的深情也可以虚构模拟出来吗?
漆夜想起乐曲结束时候谢眠看向他时,那仰望的专注的目光,似乎甘愿把自己的全世界都当做礼物捧来给他——这世上恐怕没有哪个男人,看到这样的目光能够不为之心折。
他也不能。
可是,谢眠看的,真的是自己吗?
——“喻影帝,我有没有说过,你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
谢眠的话掠过脑海。
漆夜垂下眼眸,沉默片刻,道:“你说过,表演结束会告诉我你曾经是不是人类。”
谢眠将琴箱的盖子轻轻盖上,转过身来,懒懒道:“是或者不是,很重要吗?”
他歪头看着漆夜越来越黑沉的瞳色,忽然轻笑出了声,“好吧,我告诉你答案。”
他迈步走到漆夜面前,打了个响指,道:“Bgo,恭喜你你猜对了,不愧是当初乐园里排名第一的轮回者,出乎我意料地聪明。”
他甚至还鼓了鼓掌以示赞赏,又道:“好了,现在你知道答案了,又打算怎么做呢?”
蚀骨真的是人类。
夏眠虽是虚构,可是谢眠……确实存在过。
复杂难言的情绪压在心口沉甸甸地疼,已经辨不出爱恨。
漆夜一双黑沉的眼死死盯着谢眠,仿佛忍了又忍,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来沙哑一句话,“我又能怎么做?”
谢眠满脸无辜地摊了摊手,“我又不是你,又怎么能知道你的想法。”
漆夜沉默了一下,忽然道:“你送我的那首曲子,当年真的是为我而作的吗?”
“喻影帝,很多东西其实不必追根究底,我该提醒过你的。”谢眠微笑着道,下一秒却话锋一转,“不过今天我心情好。所以很遗憾地告诉你,不是。”
下一秒,他的衣领被漆夜猛然拽住。
男人咬牙,一字一顿道:“那、人、是、谁。”
谢眠不回答,只是擡手抚上漆夜的脸颊,看着对方那双美丽绝伦的眼睛因他而愤怒激狂,轻声低柔道:“你想要知道的太多了。可跟怪物做交易是要付出代价的,你能够付出什么代价呢?”
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如果能挖下来收藏的话,或许也很不错。
漆夜却似乎因为他这个举动又受了什么刺激,攥着他衣领的骨节用力得泛白,声音沙哑,“又是这样的眼神……谢眠,你究竟有多喜欢我的这双眼睛。”
“你当初接近我,就是因为这双眼睛和你心里面喜欢的那个人相像,是么?”
谢眠微微一愣。
漆夜却不放过他,一步步将他逼住后退,一直到谢眠的腰磕到桌沿,发出砰的一声响。
他恶狠狠道。
“告诉我,这双眼睛到底有多么相似,才会让乐园最强大的怪物愿意放下身段,这样处心积虑地靠近我?”
“——你究竟一直透过我在看着谁?”
腰上传来被桌沿碰撞的疼痛,谢眠微微皱眉,意识到漆夜似乎误会了什么。
他只是一个因为人类怨恨而生的怪物。喜欢和爱,本来对他都遥不可及。漆夜这么聪明,为什么还会在这样的问题上犯错。
就在他不理解的时候,唇却已经被男人咬住。
——带着满腔的恨意,还有至死的疯狂。
他尝到硝烟和鲜血的滋味,腰被压弯到桌子的琴箱上,里面的琴被撞出一声闷响。男人的呼吸沉沉喷在他的脸上。
似乎有什么被压制了太久的东西骤然冲脱束缚,从对方的灵魂中侵袭而来。犹如火山喷发一般,让人避无可避,只是一瞬之间,人就已经被淹没在了滚烫至极的火焰熔岩里。
那混乱的可怕的凝聚着无数激烈情绪的阳气横冲直撞冲入灵魂,将所有空缺填补还犹不满足,还拼命想把他挤成一个人形。
可他本是忘川之下的恶鬼,尸体都已经被浸泡得发白变形,肢体扭曲丑陋,习惯隔着水幕去遥望人间。却有人想要把他这样的东西拉起来。不管他的尸身接触到空气是会感觉刺痛还是会腐败,固执地要把他拉起来。
谢眠被吻得几乎喘不过气了,手脚也发软。他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
玩脱了。
他不该以为已经变质过一次的食物……不会再变质第二次……
可恶……
念头划过只一瞬。心脏已彻底被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充斥。他无法再清晰地思考了。
对于怪物而言,感情大概就像一种恶性病毒,影响思考,摧残灵魂。而这一次病毒的侵袭比以往无数次都要来势汹汹,不留给他拒绝的时间和机会。
他被这汹涌的情感激荡得想要想干呕。手却控制不住地擡起穿过漆夜后脑的黑发,按住了对方的头。
他迷醉地凝望着男人那双美丽的眼睛,一手撑着桌沿支撑起身,另一只手覆着男人的后脑,终究无法克制地迎了上去,与对方辗转地亲吻。
漆夜感觉到了谢眠的回应,吻啄的动作慢了一瞬,旋即吻得更深更疯。
他毫不留情地咬破了青年的唇,血腥的滋味在两人口中蔓延,硝烟和玫瑰的气息交杂在一起,难分难舍。
许久,两人的唇才短暂分开。
漆夜问:“谢眠,你现在看着的人是谁?”
谢眠脸颊绯红,瞳孔湿润得像能被揉出水来,闻言吃吃笑起来,“当年是您啊……”
漆夜闻言,低头又去用力咬他的唇,吮去他唇瓣上的鲜红,又沉沉问:“我是谁?”
“您是……”
正在他要脱口而出一个不容说出口的称呼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清脆响亮的铃声打破了一室旖旎,谢眠眼中忽然划过一丝清醒,用力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拉回了几分理智。
他使劲将压制着他的男人用力推开,弯下腰来大口喘气。
漆夜被推得后退了两步。他目光沉沉,还想上前,一张纸牌却在电光火石之间射到他前方,深深地插入他面前地面的地板上。
——如果他再上前一步,这张纸牌切开的恐怕就不是地板,而是他的身体。
“别过来。”
谢眠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了,面色从未有过的阴冷。他额头满是汗水,正一滴滴顺着脸颊往下淌,也不知道是被亲出的热汗还是因为咬舌剧痛而生出的冷汗。苍白和晕红同时交织在他脸上,他被隐形镜片掩盖的瞳孔还在不断地发着抖,就如同此刻体内还在颤抖的灵魂。
擡手拭去唇边的血,谢眠面无表情地拿出了兜里的手机,看着显示屏上的来电显示。
是凌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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